文学批评的艺术感悟和理论观照

虽然我不时在报刊上看到陈翔对儿童文学的评论，对她的批评性话语印象深刻，但这次我集中阅读她新编著的文集《喧嚣之下:新世纪中国儿童文学的价值支撑》，颇有一种“与三秋别离”的意味。在这次阅读中，一个有个性有才华的儿童文学评论家的形象清晰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在我看来，无论是成人文学还是儿童文学，一个批评家是否具有吸引人和打动人的力量，主要取决于他是否有鲜明的个性和坚定的“自我”。陈翔显然是一位独特的儿童文学批评家，她对儿童文学的批评具有很高的辨识度。

陈翔对儿童文学的批评，既有豪放的气势，又有细腻的笔法。她的文章往往着眼于大局，呈现鸟瞰，然后她就可以从一个小点落笔，勾画出细节。我们在阅读“童年写作的两种境界”、“儿童文学的跨界与可能”、“战争题材儿童小说写作的艺术难度”、“儿童文学在宏大叙事中的表达”等话题时，都能感受到陈翔的宏观视野。然而，当我们走进文章时，我们可以仔细地看到微妙的文字。宏观和微观往往同时出现在陈翔的笔墨中:“芸芸众生，慈悲山河，这是薛涛的浪漫文笔。一切生物都是有自己尊严的自由生活的个体。为了不再消耗人类的食物和柴火，老猫派选择了离开。同样的道理，星狐送礼物后再也没有来过大北寺。”

陈翔对儿童文学的批评既有艺术感悟，又有理论观察，呈现出立体而饱满的批评。因为她的艺术感知力，她能把一篇又长又密的文本细细读完，也因为她的理论观察力，她能把细细读完的文本从理论上升华。

我注意到她的批评中经常有“点名”。命名需要理论基础，好的评论家应该会命名。我记得陈翔曾经把新世纪儿童文学的第一个十年命名为“黄金十年”。在这本集子里，她把童话《认识和把握世界的方法》命名为《本质直觉》；刘丙钧的《十二生肖传》被命名为“民间童话”。曹文轩的“新小说”系列被命名为“寓言现实主义小说”。我觉得文学批评家的创造力很重要的一个方面就是对文学现象的命名，也就是透过现象进行本质的观察。从这个意义上说，陈翔对儿童文学的批评是创造性的。

陈翔有很好的艺术感知力。对于文学评论家来说，这是看家本领。陈翔的艺术感悟能力，不仅表现在她对作家文学世界的深刻理解上，还表现在她的评论本身——“‘寒使山中生相亲’。分散的生物是相互依存的，它们是宇宙万物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他们也有所有的历史往事，冷暖事，岁月。在雪豹的寓言中，动物可以思考，有感情和正义，似乎变得可以接受。人类重拾对世间万物的尊重和真诚。”这些都是儿童文学批评中有价值的话语，本身就是一种文学。

读陈翔的儿童文学批评，感觉字里行间有一种自信。这是因为她的儿童文学批评是“我”的批评。要成为一个好的批评家，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需要一个坚定的“自我”。和儿童文学作家一样，一个儿童文学批评家的“自我”最根本的部分是处理好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与“儿童”之间的生活关系。这个问题处理不好，谁也不会被打败。再来看陈翔的《儿女》:“正如艾伯特·史怀哲所说，只有当人们认为一切生命，包括人的生命和一切生物都是神圣的时候，人们才具有伦理性。显然，儿童是这种伦理的“先知”。在这个与世隔绝的童话世界里，果子是那个又老又歪的‘引路人’，孩子代表着这个世界道德理想的伦理关怀。”

陈翔的话让我想起了鲁迅小说里的“孩子”。现代文学学者李欧梵(Leo Oufan Lee)和钱理群都曾指出，《孔乙己》中的十二岁少年和那些直到最后的“看客”一样，鄙视和践踏孔乙己。但如果我们仔细阅读文本，就会发现，当腿被打断的孔乙己双手撑在地上，最后一次走进咸亨酒店时，年轻的“我”在自己和继续嘲笑孔乙己的店主、顾客之间划了一条线。这是鲁迅在人性底线上划出的儿童与成人的界限。似乎用陈翔的话说，鲁迅在《孔乙己》中塑造的“我”的形象“代表了对这个世界道德理想的伦理关怀”。

回到陈翔的儿童文学批评，我想说，如果陈翔没有上述关于儿童的价值立场，她怎么可能为自己的儿童文学批评提供一个“价值支撑”呢？也许这就是她把自己的作品集命名为《喧嚣之下:新世纪中国儿童文学的价值支撑》的原因。

陈翔对儿童文学的批评还有一个可取之处，就是关注和重视儿童真实的阅读状况。我注意到她儿子的阅读会成为她批评的契机:“整个夏天，我九岁的孩子都爱龙寻宝系列，这让我决心研究这类故事的魔力，试图从作品的表层结构和深层结构中发掘这类奇幻儿童文学文本的特点和魅力——是什么让它们征服了小读者。”儿子阅读兴趣的转移也启发了她的理论发现:“暑假过后，孩子很快转移了阅读兴趣——可见，重复自己类型的儿童文学作品，可能会让孩子沉迷一阵子，但它仍然不是永远站在儿童书架上的那个。”

陈翔的研究方法也让我想起了我在儿童文学研究初期对儿子阅读的观察是如何帮助我打下儿童文学概念的坚实基础的。我想说“自我”来源于生活，由生活而成。一个儿童文学批评家，只有与儿童生活建立起生活与生活的活生生的联系，才能为文学批评找到最有生命力的“自我”。

在文学批评中，有了个性和“自我”，批评家不仅站在高处，而且脚下的地面也是坚实的。